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V26

從北域至周王朝的路,姬景煥只在幼時走過一次,但回家的路他已在輿圖上標記和描摹過千萬遍。

此番實地演練,他絕非紙上談兵,連幾處可能的伏擊點和繞道的地方都成竹於胸。加上池青薇的警覺和戰力,兩人接連躲過了幾波殺手,成功突破了第一個伏擊點,離北域又近了一步。

“先停下休息。”幾天的奔波下來,馬兒都快堅持不住,池青薇見姬景煥目中的紅血絲極盛,當機立斷道。

姬景煥從收到父王死訊那日起,就未合過眼。靠著滿腹野心和對權勢的渴望走到如今,身體終究不是鋼板,快到極限了。他心中算計著剩餘的路程,知道此時當真需要休息,便沒有推拒,翻身下馬。

未過山毓關,天氣仍屬濕熱。早春的林間微潮,枯枝落葉上爬滿了青苔,讓準備找地方歇息的姬景煥犯了難。

他素來喜潔,即便清楚亡命之下無法講究太多,但還是無法忍受被腐敗的泥濘包攏。

而在姬景煥遲疑期間,池青薇已經又爬上了樹,找了根結實的枝丫斜躺。

“青薇姑娘,似乎熱衷於爬樹。”姬景煥仰頭,好奇地觀察道。

他在宮宴中見過掌上舞,舞者身姿妙曼,足尖輕旋便躍上了權貴的掌心。而池青薇則是用更輕盈靈巧的身法,跳上了林間的大樹。

“因為,”池青薇頓了下,不想跟他說實話,側身望向他,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,“你野外經歷少,不知道睡樹下會有老虎吃人,會有毒蛇爬過你的身體,會有蟲蟻鉆進你的耳朵。”

這明顯是嚇唬小孩兒的話,姬景煥八歲時就已經不信了。但為了能與她搭上話,更重要的是嫌棄地上的臟汙,他也選了一棵較為粗壯的大樹向上爬。

然貴公子沒有爬樹的經驗,他剛攀上第一根枝丫便發生打滑,屁股著地,努力維持的帥氣形象瞬間坍塌。

池青薇看著有趣,好在姬景煥的臉皮夠厚,楞是當無事發生,繼續向上爬。但到了高處,他沒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能像池青薇一般躺下。偷偷用餘光觀察,他學習她的姿勢,在枝丫間終於找到了安全又牢靠的地方。

晚間的風很涼快,林間寂靜又喧囂。

姬景煥深吸了一口氣,忽然聽池青薇道:“擡頭看。”

他擡眸稍滯,只見漫天星河在眼前流淌,璀璨而爛漫,仿佛要把夢帶入懷中。

“最亮的那顆星名為太白,是七政星之一。《尚書·虞書·舜典》記載舜帝登基掌權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觀察七政的運行。”

“其中,太白被視作權利和威嚴的象征,若入命宮通常說明這人極具領導力,善思辨,才智有過人之處。”

姬景煥凝眸,微訝道:“青薇姑娘還會占星命理之說?”

“不會。”池青薇利落地否認,她只是回想起坐在六師父身邊時的情景,“方才都是瞎說的,單純是覺得星辰閃耀,美不勝收而生的感慨。”

姬景煥正待繼續試探,便聽她搶先問道:“我只會送你過山毓關,之後你有何打算?”

姬景煥默了幾息,眼簾微垂掩下目中的算計道:“我畢竟是北域王世子,過了山毓關後自會有人來接應我。還有……”

他的聲音低了下來,很輕很輕地像怕會驚擾到什麽一般,“我娘在等我。”

十二年了,他一定要回北域王府,見到他的母妃。那個溫婉怯弱的江南女子,在北域王死後,即便身邊有親信保護,她的日子定然會更不好過,他必須及早趕回與她團聚。

也是這一刻,池青薇從他的話中感受到真誠。

她有了談話的興致,好奇地問道:“你在周王朝多年,可知朝堂到底是如何的?曾有人跟我說過,那些被選拔|出來的官員說話都可有意思了。”

這跟姬景煥的認知不同,許是難得的放松,他擡眸多了一分慵懶:“願聞其詳。”

池青薇換了個姿勢,趴在了樹幹上,托腮看向他的方向:“他們會采取回合制對話,分為文官和武官兩派人。通常都是文官先出列,手持笏板,發出像羔羊一般的咩咩叫,隨後武官會跳起來以犬吠攻擊,朝堂之上就像靈獸園一般熱鬧。”

這是什麽鬼話?姬景煥沒繃住笑出聲來,抖得差點從樹上掉下。

“青薇姑娘見解獨特。”他擡指,骨節分明的長指從眼角挑下笑出的淚,上翹的唇角尤帶笑意,“朝堂確實是個奇特之地,進去後的人都不愛說人話。”

“是別人告訴我的。”池青薇得到了肯定,高興了起來,繼續跟他確認,“還有,你們是不是都喜歡送對方漂亮的蛇?”

姬景煥想了良久,試圖代入那些口蜜腹劍和互相算計的往來才恍然:約莫是美人蛇吧。權貴養出的探子,還有被迫犧牲的家族子女。

“大概……是誰告訴青薇姑娘這些的?”

“我師父。”池青薇小聲道。但二師父還沒來得及說完,就被路過的四師父聽到後拉走,狠揍了一頓,她至今都不知道為何要送蛇。

池青薇等了一會兒,沒等到姬景煥的回應,撐起身望去,發現他已倚在了樹幹上像是睡著了一般。

姬景煥只打算合眼暫歇,不料真的睡沈了過去。

夢把他帶回了八歲那年。

北域專出渣男,未達目的可以與自己不愛的女人聯姻,娶回後又不好生對待;然又是情種,為了真愛,專做寵妾滅妻之事。曾經先祖便是因為這事讓東域王的愛女慘死,以致與東域從姻親成為了仇人。而他的父王變本加厲,只把他的母妃當作實現自己野心的紐帶,甚至知她無依,連表面的榮華都懶給,成婚當日把妻妾一同迎進門。

他的母妃作為周王朝的郡主,作為北域王妃,卻在王府備受冷待,連苦寒的冬日想燒少煙的銀絲煤取暖,都被府內的仆人當作了笑談。

淩寒的冬日裏,母子二人把厚衣都穿在身上,窩入薄被中抱團取暖。母妃生育他那一年如同在鬼門關走過一遭,身體落下了病根,被北府的嚴寒折磨得瘦骨嶙峋,他只能抱緊她嘗試,企圖用小小的身體替她多遮擋些風雪。

父王雖不重視他們母子,但還是讓八歲的姬景煥與九歲的庶兄一同進學。那時他以為只要自己表現出色,遲早會讓父王看到自己,屆時他能把母妃帶出荒園,讓她擁有比王側妃更華貴的生活,享受前簇後擁的追捧。

可父王的誇讚永遠只會給到王側妃的子女。即便他是被庶兄刁難陷害,父王根本不會聽他的辯駁,任憑王側妃處置。

姬景煥在無望地掙紮,而他的母妃是江南的嬌荷,被強制移栽到寒冷幹旱的北域,一日一日瀕臨枯萎。

直到北域的強盛傳到了天子的耳目中。

他的父王在感情上不道德,在政|治上卻是個合格的野心家,秘密謀算著周王朝運勢。既知周王朝墮落與供奉道士迷信丹道有關,所以他強勢禁止北域境內建道觀和佛寺,只尊人道。他比邵元帝更加極端,決心奪位後把道士全部驅逐出,徹底封鎖人世間,不許修仙者幹預。

為了瞞天過海,北域王想把姬景煥送入周朝為質。王妃得知消息後,第一次想為命運抗爭,她以死相逼不成,把方下學的姬景煥喊入了房中。

受了委屈的孩子已經不會有讓母妃為自己出頭的心思,但他也不會想到那個被壓迫到瀕臨瘋癲的女子會做出什麽。

昏暗的房間,燃燒的火爐,被燒得赤紅的細針。

最終那枚細針紮入了姬景煥眼下的血肉裏。他不哭不鬧地看向崩潰的女人,心已經酸澀到麻木。

這點反抗是王妃貧瘠的一生起的最大的波瀾,卻只是北域王入不得眼的微末。她豁出一切為姬景煥爭得的世子之位,不過是北域王為安撫帝心添加的籌碼。

那一夜,小小的身影闖入了正堂,跪在父王面前,低下他此生的第一個頭。

豐歷二十三年秋,年僅八歲的北域王世子自願入朝,只求父王能歸還母妃的親信,保她平安。

姬景煥被池青薇搖醒時,神情還有些許楞忡。嬌俏明媚的少女托腮蹲在他面前,小鹿眼邊緣泛著淺金色,輕盈發亮像小太陽一樣:“做噩夢了?我們該出發了。”

按理說,他絕不應該在一個陌生且危機四伏、身邊還有一個動機不明的人的情況下安睡。姬景煥只能解釋為自己太累了,或許接近北域後還起了觸景傷情之思。

到底不該有下一次,他做好了檢討,才揚起笑臉回應池青薇:“好。”

兩人向第二輪包圍圈進發,期間又應對了幾波殺手,再換了一次馬。姬景煥的廚藝從初始的手忙腳亂,有了些許進步。為了不讓自己餓死,他被迫在努力。

夜間,兩人熄滅了火堆在樹上歇息時,池青薇聽到了動靜。

本以為是有殺手摸到了他們這裏,池青薇示意姬景煥屏息,自己悄然挽著長虹鞭追出去查看。

她落到了樹梢上,恰好遮月的烏雲散開,露出在林間跌跌撞撞行走的少年的剪影。

他好像剛經歷過一場惡戰,鬢發散亂,衣衫多處劃傷,血汙遍布,已辨不出原本的顏色,而不遠處的坡上,面朝下倒了好幾個黑衣人。

池青薇正猶豫之時,少年突然擡眼朝她的方向看來,青灰的頭發、蒼藍色的眼眸在月下熠熠生輝。

“七師父?”

她震驚地掩唇,在少年踉蹌著要栽倒之時,迅速從樹上躍下,朝他奔去把人扶起。

小姬:?再也笑不出來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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